梦竹的个人文集
返璞归真
犀牛已从中国大地上绝迹,又何谈“心有灵犀”?
梦竹专业号 | 2021-7-2

犀牛,一种中国人既熟悉又陌生的生灵。

当今中国并没有野生犀牛栖息,可是我们的言谈辞藻处处藏着犀牛的印迹。默契的朋友恋人叫“心有灵犀”,震慑洪水的神兽是“镇水铁犀”,京剧有一出经典曲目叫《通天犀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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俄亥俄州动物园的苏门答腊犀 | Ltshears / Wikimedia Commons

我以前觉得不解,一种异域生物为何会在我们的文化中留有深刻烙印。后来我才明白,中原大地曾经是犀牛的故乡。在中国国家博物馆,有一尊西汉时期的错金银云纹青铜犀尊,它就是古代中国人与苏门答腊犀(Dicerorhinus sumatrensis)亲密共处的见证。

云里来的犀牛

这尊青铜犀牛体型敦实,长约半米,重约十五公斤。它的腰腹部环绕着一圈背带,背带上方连着一个小小的铜盖子。把盖子轻轻打开,我们就能瞧见这尊青铜犀牛的“真面目”——其实,它是一个中空的容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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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的西汉青铜犀尊 | BabelStone / Wikimedia Commons

当年,青铜犀尊刚刚出土之时,文物专家在犀牛中空的肚子里发现了各式铜镜、漆器,说明最后一任主人把它当做储物盒来用。可实际上,这尊青铜犀牛真正的使命是装酒。别看它体型笨重,只要你借助杠杆原理轻轻抬起犀牛臀部,犀牛头就会顺势低下,汩汩酒水从头部的壶口流出。

动物造型的青铜盛酒器在先秦时期很普遍,但是以犀牛为原型的极为罕见。更稀奇的是,这尊犀牛身上披着金银打造的云彩。利用一种错金银工艺,古代匠人先是在青铜犀牛表面做出流云形状的凹槽,再把金丝银线填充进去,磨平抛光。当这头犀牛最终呈现在人们面前时,我们会或许会有种错觉,好像它刚刚穿过彩色的祥云,从神话世界中徐徐走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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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清时期挖掘出土的“小臣艅”犀尊,同样也是苏门犀 | Asian Art Museum of San Francisco / Wikimedia Commons

青铜犀尊的纹饰弥漫着浪漫色彩,而它的主体造型走的却是现实主义风格。我们看到犀牛的头上长有两只角,前大后小,这是苏门答腊犀的典型特征。其头身比例,皮肤的褶皱,脚趾的数量,也都和苏门犀别无二致。这也意味着,青铜犀尊并不是古代工匠脑海中想象的产物,而是在现实观察后制作的小尺寸模型。

可是,苏门犀作为一种现存于东南亚热带雨林地区的生物,怎么会与西汉时期的中原工匠相遇呢?这背后隐藏的,是苏门犀背井离乡的悲剧。

犀牛的退却

苏门犀的饮食离不开森林的给养,而它滚泥浴的习性又离不开湿润的气候,这让我们误以为只有东南亚的热带雨林才能满足它们的生存需求。可考古学证据显示,甘肃、陕西等地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也埋葬着苏门犀的遗骨。换言之,当时的中国西北地区存在广袤的森林,雨水充沛,不仅是人类的家园,也是苏门犀生活的乐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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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门答腊犀幼崽 | International Rhino Foundation / Wikimedia Commons

可惜的是,人犀共处的局面没能维持多久。进入历史时期以后,随着农业扩张以及气候变化,西北地区的森林逐渐减少,苏门犀的生存空间逐步南缩。即便如此,苏门犀在中国北方地区并没有完全消失。直到汉代,仍然有野生苏门犀栖息于此。对于当时制作青铜犀尊的工匠而言,亲眼看一看苏门犀的真容估计不是什么难事。

苏门犀的数量不断减少,人类的欲望不断膨胀。军队需要犀牛皮做铠甲,大夫利用犀牛角做药材,帝王将相则想着把犀牛养在宫苑里观赏。与此同时,人们对森林的破坏蚕食着犀牛的栖息地。如此折腾到唐宋以后,不仅北方的苏门犀已经绝迹,南方大部分地区也难以寻觅苏门犀的踪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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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门犀母子 | International Rhino Foundation / Wikimedia Commons

当苏门犀步步南迁,直至退出中国腹地以后,它在中国人心里变成了模糊的记忆。西汉的工匠尚能惟妙惟肖地刻画苏门犀的姿态,明清的工匠反而搞不清楚犀牛的角长在哪儿。苏门犀离开了中国人的视野,只有当年的雕塑、青铜器、诗歌、传说保留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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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代铸造的开封镇河铁犀,犀角被错误地安在了头顶,脚趾似牛,和真实的犀牛相去甚远 | Greg kf / Wikimedia Commons

很多离去的事物还会回来,比如南迁过冬的候鸟,北上洄游的鱼群。可是,步步退却的苏门犀恐怕再也无法回到故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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